王红相
杨凌有个五泉镇,五泉镇有个五泉村,五泉村是我出生的地方。
五泉原隶属于宝鸡市扶风县,饮食习惯、风土人情、话的口音都与扶风人相同。可是,没有五泉的杨陵,怎么听都有点儿名不副实,因为,隋文帝的泰陵,老百姓叫杨陵,在五泉境内。1983年,五泉划入咸阳市杨陵区,五泉人终于成了杨陵人。
五泉没山,没水,却有个好名字。老辈人说,这里原来有五眼泉,一年四季都沽沽地流,可以饮用,可以灌田,所以这里风调雨顺,没闹过饥荒。虽然谁也没见过这五眼泉,但从心里都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五泉人向外人说起家乡,一脸自豪:这里有一支王姓是王莽的后代,一支马姓是马援的后代,那个在绛帐撒帐教学的马融,也是标准的五泉人。
五泉有五个生产小队,一二三四队一个挨着一个,五队离得远些,有一个独立的名字,叫花家庄。三队东头,原来有一棵古树,没人知道它有多老,大家都极其敬畏。逢年过节的时候,村里人就聚在树旁,敲锣打鼓,手里的家伙什儿夸张地舞显着。舞显,本地方言,有刻意表演的意思。表演有些刻意,感染力却不弱。虽然这棵古树是神一般的存在,却仍然挡不住时代前进的步伐,不知道哪一天被挪走了。没有了古树,村里就很少有特别热闹的场面了。
村里有一个闲话中心,哪里人多,那里就是。从地里回来,男人端起饭碗就出门了,围一圈,闷着头,呼噜噜吃得山响,饭罢,高喉咙大嗓子就谝开了。女人们三五成群,嘴里的话不停,手里活儿也不停,张家长李家短,听着没意思,往往会产生巨大的舆论压力,谁家儿女不孝顺,谁家投机钻营发了大财,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村东头知道,一会儿就传到了西头,一个人知道,全村人就都知道了,那些没做好事的人,最害怕成为闲话中心的谈资。
农闲时村里人爱下棋。开始是两个人下,一群人围观,后来是一群人下,围观的全成了下棋的;有人给这边支着,没人听,就又给那边支着,还是没人听,于是就着急上手,上手的人多了,棋就乱了,这边才走了一着,那边已经走了好几着,往往是棋没下完,摊子就刨乱了,摊子都乱了,还一个不服一个;都说是落棋不悔真君子,村里下棋的男人,好像都做不了君子,你不悔,别人替你悔,看起来是你在下棋,不知道谁在走,走的全不是你的路子。男人们说,下棋就是找乐子,输赢最不重要。
后来,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说闲话的少了,下棋的更少了,再后来,年轻人出门打工,村里人渐渐少了。
五泉的农民,现在都不种地了,集体所有的土地要么长期承包给企业,要么流转给合作社。五泉新区越建越好,住进去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成了全国示范镇,还入选住建部首批中国特色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