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绪林
清明时节,总有一种沉甸甸的情愫萦绕在心头……前年四月初七的清晨,刚打开手机,就来了电话,是大外甥打来的。他告诉了一个噩耗,他的母亲——我的大姐,凌晨五时辞世了!我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外甥以为我没听清,又说了一遍,我“哦”一声,挂了电话,默然流泪。
几天前,大姐走路时突然发晕,幸亏外甥媳妇在跟前,急忙馋扶住,但还是扭伤了胯骨。得到消息,我当即就和妻子带着孩子去看望大姐,由于年事已高,加之疼痛,大姐神志有点不清,但还认得我们。昨天我们一家人又去看望她,她在家里做牵引治疗。她精神状况比前两天还好些,神志完全清楚了,说是不怎么疼了,跟我说了会话,我怕她劳累,让她休息休息。我和妻子带着女儿来到院子跟外甥两口说闲话,外甥媳妇拿出一双崭新的布鞋,说是她妈再三叮咛她,要她跟孩子做双鞋,还说要亲自送来。我年过半百才有了女儿,大姐比我还疼爱她。听着外甥媳妇的话,我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临别时,大姐睡着了,我没有叫醒她,只想着过两天我再来看她,没料到昨天一见竟为永诀,我感到锥心般的痛,惟有泪两行……
母亲在世时常给我说:“你大姐是个苦命人。”母亲说这话是有缘由的。在我的记忆中大姐似乎没年轻过,我没见她穿过颜色鲜亮的衣服,一年四季不是一身靓蓝粗布裤褂就是一身黑色裤衫。我每次去她家,她都在田地里劳作,没见她清闲过。她的家实在很穷,两间矮房——一间住人,一间做厨房,住人的屋子仅有一个平柜,连把椅子都没有,前半截院子没有围墙,常年用玉米秆堵着,当做“墙”。用“家徒四壁”这个词形容她那时的家并不为过。
21岁那年,我不幸从树上摔下,跌伤了脊椎骨,导致下肢瘫痪。医生已明确地告知,恢复健康的希望不大,但母亲和两个姐姐还是四处求医问药,渴盼能有奇迹出现。是时,社会上盛传扶风某地打出了一眼神井,喝了神井的神水包治百病。大姐闻风而动,带上干粮去求神水。
两天后,大姐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脸的疲惫。她来不及歇一口气,就喜滋滋地拿出一瓶浑浊的“神水”,让我快喝。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母亲和大姐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大姐问:“好喝么?”原来求“神水”的人很多,她好不容易才求了一瓶,自己都没舍得喝一口。说实在话,“神水”并不好喝,有点苦涩。可我说了句谎话:“好喝,甜。”随后把那瓶“神水”喝了。当然,奇迹没有出现。
那夜我失眠了,我并不是因为“神水”没有创造出奇迹而难受。我是在想大姐是怎样去求取“神水”的?来回近二百里路,没有车可坐,就是有车坐,也买不起票,一个年过四十的女人凭着两条腿,两天时间走了她完全陌生的路,而且无饭可吃,只是啃干馍而已。我的大姐,为了他的小弟付出的真是太多太多了。想到此,我的热泪不禁夺眶而出……
艰难的日子在一天一天地流淌,不知不觉中大姐的儿女们长大成人了,而且相继成家立业了。这些年外甥外甥女们的日子都过得有声有色,大姐已儿孙满堂。我每每去看望她时,她都很高兴。与二姐相比,她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子骨硬朗,只是耳朵稍有些背。我时常在想,大姐年轻时吃尽了苦,受尽了罪,应该有个安乐的晚年,没想到她这么快的就走了。
母亲别世的那一年,可能预感到了什么,多次对我说:“我下世后,只有你和两个姐姐了,你们要相互照应,走(来往)得好好的。”二姐先离我们而去,如今大姐也远行了,只留下我孤零零一人。
在这里我要对母亲和两个姐姐说,其实,我并不孤单,我有妻子和女儿,三位一体,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你们不要牵挂我,在那边相互照应,好好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