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对于过年,我是很期盼的,可父母总愁眉不展,因为过年就得花钱,家里实在太穷。父亲说,过啥年呢?那是过钱呢。过年是咱穷人难迈的一道门槛。
不管家里多穷,腊八面一定要吃,这是迎新年的第一个仪式。腊月初八大清早,母亲熬一大锅大包谷粒,擀一案板薄面片,切成旗花状,倒入包谷粒中煮熟,再将各样蔬菜混在一起炒熟,倒进大锅熬煮,调上辣椒、盐、醋,这一大锅腊八面成了农家的美味佳肴。闻着腊八面的香味,故乡新年的大幕就被拉开了。
腊月二十三,是故乡人扫灰祭灶的日子。我们全家老少齐动手,将房前屋后的蜘蛛网、陈年老灰打扫得干干净净。父亲在一个大铁盆子里倒满清水,铲几铁锨干净的黄土,用一根棍子使劲搅拌,一盆黄泥汤便成了。父亲找来一根长长的木棍,一头绑上笤帚,伸进黄泥汤里搅拌一下,来回涂抹在掉了泥皮,或是被烟熏火燎成黑褐色的土墙上。刷过的墙壁散发出新鲜泥土的芬芳气味。
每年的祭灶仪式都由母亲主持。灶台墙上的灶王爷把农家守护了一年,被烟熏得又黑又黄,画像的四角破破烂烂。母亲将灶王爷画像揭下来,连同两边张贴的“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的旧对联一同投进灶火中焚烧掉,口中念念有词,恳求灶君在玉帝面前多多美言,在来年给家庭赐福保平安,之后,贴上崭新的灶王爷画像和对联。
过年荡秋千是故乡农村最欢乐的一项体育运动。孩子们坐在秋千上,荡出了多少童年的快乐。若是围观者甚众,你看那些小伙子便疯得没了样子,或一人站立,或两人相对而立,一轮比一轮荡得高,几乎与横梁齐平,惊得众人啊呀呀大叫。秋千下的农人得到了彻底的放松,用肆意纵情的笑声,尽情宣泄着积攒了一年的情绪。
在故乡,一些体现着农耕文明的良好习俗被可贵地保留并传承下来,比如尊老敬老,孙子辈在新年头一天给爷爷奶奶磕头拜年。天还没亮,孩子们被一声紧似一声的爆竹声吵醒,换上新衣服,吃了妈妈做的汤汤面,和堂哥堂姐给同族的老人们磕头拜年,讨要压岁钱。
大年初一早上,村子里的锣鼓队惊天动地敲响了。队员们穿着统一的红衣红裤,抡起胳膊甩起腿,精神抖擞地打起鼓来敲起锣,去那些孩子考上大学,在外吃公家粮的农户家门口,吹吹打打,热闹异常。锣鼓声声给这家人送去喜气和祝福。
过年的快乐和渴望总是存留在儿时,存留在我们的脑海里。待至成年,过年的意义在于给家人兑现承诺,于自己而言,过了年,又长了一岁,距离实现梦想的期限又缩短了一年,不得不逼迫着自己更加用心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