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继国
记得父亲常对我们姐弟几个说,我们是赶上了好年头,他像我们这个年龄的时候,磨面都是用人推着石碾盘一圈又一圈转着磨。吃力不说,碾出来的面粉,不仅质地粗糙,渣子多,且吃起来口感也极为不佳,后来稍好一点,有了牲口才逐渐替代了人力。而现在有了新式设备——电磨子,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磨面在关中农村又叫做“套磨子”,是每一个农家孩子学业之外必备的劳技功课。大清早吃过饭,父亲从铁皮圈起来的粮食屯里装上一口袋麦子,足足有一百二十斤重,轻松的用肩膀扛起来,一口气直扛到隔壁磨坊门口的磅秤上。那个时候,磨面是按照斤两收费的,称过麦子,就算是排上号了。
要说磨面的过程,其实也并不复杂。首先是将口袋里的麦子倒出来,再一点一点装进一个斗升里,通过斗升就能够灵活的将麦子送入脱皮机的进料槽口里,对麦粒进行第一遍脱壳清理。等到麦粒脱壳筛干净之后,将脱过壳的麦粒倒进一个长方形的水泥池里,对麦子进行水洗。经过淘洗后的麦子,去掉了表面的浮尘,颜色一下子变得澄黄发亮。待阴干之后,磨面也就正式开始了。伴随着机器震天阶响的轰隆声,一缕缕雪白轻飘的面粉便从碾磨机底部的一个铁皮料仓里唰唰唰地流淌出来,一直流到下方的一个长方形大木盆里。
刚刚磨出来的面粉不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麦香,摸起来还有着丝丝余温。为了防止面粉长时间堆积聚热结块,这个时候,我便疾步上前,用一根木棍不断的在大木盆里来回翻搅面粉,以便使热量均匀散开。这一刻,眼瞅着白花花的面粉越堆越多,越堆越高,像个小山包一样,欢喜地我直笑得合不拢嘴。
记得最早的时候,是跟着大人一起来磨坊磨面的,后来稍大一点了,就独自一个人来了。久而久之,对磨坊的主人熟悉了,对磨坊里的机器更是如数家珍。记得那个时候,每当磨面到了最后收尾的时刻,母亲总是反复叮咛着主家,再多磨一会儿,多出些面粉。主家就常常开玩笑说,好我的老嫂子,再磨,就磨成黑面了,怪不得黑牛越吃越黑(黑牛是我的乳名),都是你的黑面把娃吃黑的。我那个时候人长得黑倒是不假,但这和吃黑面没关系。麸皮少了,出面量高了,这也不假,但磨出的面粉却真的发暗发黑,擀出的面条不劲道,而且口感也糙。
那个年月,除了极少数的年轻人南下打工,多数的庄稼人整日里几乎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刨挖着。再加上家中孩子多,口粮自然就吃紧,一大袋白面粉,挨不过半个月就见了底,以至于磨坊的生意特别火。不光有本村的街坊邻里来磨面,临近村庄的人也都拉着粮食赶过来,一天从早到晚,电磨子的轰隆声就响个不停。而这样的热闹场面,一直持续了好多年。
如今,村子里再也见不到磨坊的影子,电磨子也少了。而我却时常怀念起那一段日子。街头巷尾都在传着北边莽原上河道一带的麦子质量好,磨出来的面粉更白,口感也更筋道,大家都骑着电动车载上一整袋麦子直接去换回半袋面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