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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1月30日
石 碾
贺绪林
文章字数:870

  石碾安置在我们村城门楼旁,三个碌碡竖起来栽成三角形,放上碾盘,再安上石磙子,就这么简单。石碾是村里的公共财产。我们村没有像邻村那样盖碾房。可能大家觉得碾子是石头做的,不怕风吹日晒。
  儿时,每天放学回来,我们一伙娃娃在碾盘上扇四角,那个响声听着像摔炮,用现在的时髦语言形容:倍儿爽!雨后天晴的日子,我们在碾盘上玩泥巴,弄得跟泥猴似的,玩够了就趴在碾盘上写作业,那时我们村小学是以木板当桌子,木板被刀子刻得坑坑洼洼的,碾盘又光又平,比学校的“桌子”好得多。
  碾子是那个年代农家人必备的生活工具,村村寨寨都有。碾米轧豆子、碾盐轧辣子……甚至轧旱烟,都离不开它。我家有个压门关,这家具原本是防土匪用的——加在大门上的木杠,两米长短,粗如小碗口,榆木材质,十分的结实。家家户户都来借,做碾棍。拉碾子原本是用牲口,可队里的活路忙,腾不出牲口,再者,一家一户碾粮食轧盐不很多,干脆就推。那时推碾子是我们村的一景。
  碾子一年四季都在忙,最忙还是秋月。那年月,粮食很是短缺,夏粮接不上秋粮,玉米刚收,剥的玉米粒来不及晒干,大家伙就想果腹。湿玉米粒上不了磨,便用碾子轧。队里的牲口要耕田,只好推碾子。每天一大早碾子跟前就摆起了长蛇阵,家家推碾子的都是女人娃娃(男人要出工),热闹得跟赶集一样。
  如果谁家碾完了盐又轧辣子轧调料,这可就乐坏了我们一伙愣小子,从家里拿来馍馍,掰成两半推碾子轧,轧过的馍馍比现在的香辣锅巴味道还要好。
  碾子闲着的时候,女人们便坐在碾盘上边做针线活边拉家常,说到高兴处会甩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大多时候是男人们端着饭碗开“老碗会”,谝得天昏地暗,甚至忘了吃饭。月明星稀的夏夜,会有三五个老汉或坐或躺在碾盘上,边吃旱烟边说古经,我们一伙娃娃围在他们身旁,双手支着下巴支棱着耳朵聆听……
  俱往矣,这一切都成为遥远的记忆。
  几年前村里的一部分土地卖了,一部分土地流转了,现在吃粮食都靠买。时代变了,石碾被冷落了,寂寞得如同垂死的老人。前些时日,村子搞规划,安置石碾的地方被规划为宅基地。一户人家在那块地建屋,石碾被埋在地下做了地基,村里的一道风景线永远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