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满愿
去年这个时候疫情正酣,人员无法正常流动,我很担心家里麦子没法割。没料想,第二天大妹电话里说麦子已经晒门前水泥路上了。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如今呀,麦子倒在水泥地上只要三天就晒好收仓了。
在感慨如今三夏大忙人们三天收完,一周忙完的高效率时,我时常会想起小时候收麦的情形。那个时候碾麦场得光三遍,连翻带平带光,至少也得个三四回,六七天。
立夏刚过,南山清亮起来了,渭河水活络起来了。各家房前屋后栽种的豆角、豇豆露出了嫩苗子,黄瓜秧刚扯出了第一丝蔓。西红柿正开了四五朵金黄的小花。正晌午的时候地表的温度也很高,烘烤的秧苗下晌打蔫。
三爷、八婆、永勤爷还有我们家四家人大约分了二亩来地的碾麦场。
光场的时候得四五个青壮年劳力抬杠子,套着翻枷上拉着碌碡缓慢地行进。如果是旱天,地面硬那青石碌碡还走得轻快些。如果是刚被大雨泡过,就算四五个人用了吃奶地劲儿,那碌碡就好像生了根一样,想动不想动。一个来回下来,壮汉子们个个都汗流浃背,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喘气如牛。三爷是干农活的老把式,他不时地指挥着碌碡前进的方向和速度。在快要绞断的麻绳和翻枷发出咯吱咯吱的哀嚎声的时候,场面上渐渐硬起来,也光亮起来了。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学生,三爷就安排我拿个笊篱跟在碌碡后面掸灰。活儿虽然不重,但是也讲究技巧,力道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要让草木灰均匀地落在碌碡上面。灰洒得不好,走不了几步,好好的场面就被碌碡粘烂了。八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看着满身灰土的我,心疼地说,狗娃你好好把书念,把书念下了,就不戳老牛沟子咧,你家也就能改门换户咧。听到八婆的鼓励我干得更卖力了。
如果没有天雨打搅,一般场要光三回。光场是战时准备绝不能偷懒。少滚一回碌碡,天一热,太阳大晒,场面儿上很快就裂了口子,晾晒的作物就会掉到土缝子里去。如果没有提前把地整平,一坑一洼,碾场时,麦子碾得半生不熟不说。下一场雨,雨后低洼里的水迟迟干不了,会严重影响夏收。
五月端五那天,三爷在家里炸了油糕和油饼馍,八婆在家里做臊子面,招呼着各家看忙口的女子,也预备着即将开始的龙口夺食。
前天八婆去世了,八十多岁的她吃不上今年的新麦了。